枯树林中,一辆黄绿色的客车行驶在柏油路上。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向上的弯道,弯道靠着一栋老旧的机械加工工厂一直修进深山之中。客车也顺着弯道驶入大山。
刚入山道,光线就变得有些阴暗,遍地的枯叶夹杂着少许的烂泥。两旁的老林中,薄雾被微风一搅动,有时像野兽,有时像行人,有时眼神一恍就什么也不像了。
客车后座上坐着一个女孩,好奇的打量着老林中的雾气,一脸疑惑,“好奇怪哦。”
“难道这些是山里的游魂,不可能吧。”女孩嘟着嘴,微微吁气,“应该只是普通的雾。”
客车上的人并不多,最前面坐的是一家四口,两位叔叔阿姨因为长途跋涉太过劳累已经睡着了。
他们的两个小孩好奇的看着窗外的雾气,一会儿说,那一个像大象;一会儿说,这一个像老虎,感觉精力旺盛。
中间坐着三个中年男人,穿着朴素。其中两人似乎是熟人,正在谈话。其中一个人谈话的同时手里还在比划着什么东西,脸上淡淡笑着。
剩下的那个人则是一直低着头,双手插在兜里,两根白白的耳机线吊着,应该是睡着了。
客车后座上除了女孩之外,还坐着一个男孩和一个老头。
老头的脸显得枯黄,像松树的老皮一样,干巴巴的,而且精神也不好,眼睛一直眯着。
男孩的眼睛有一大片血丝,脸颊上还有着泪痕,头发乱糟糟的,上身穿着一身很单薄的体恤衫,身体很瘦,整个人萎靡不振。
女孩从兜里拿出一个糖果放在男孩的手上,微微一笑:“给你,别想太多,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男孩低着头,将糖果塞给了女孩,低声细语的说:“我不要。”
“好吧。”女孩会心一笑,将糖果收了起来,指着车窗外的的树林说:“快看!那里有彩虹。”
男孩听到彩虹立刻抬起头来,向窗外望去,可看到的却是树林中的阴霾,眉头一皱,生气的说:“你骗我!”
看见男孩头了抬起来,女孩将已经剥好的糖果塞进男孩嘴里,一脸严肃的说道:“不要吐,快吃下去吧,你都一天没吃饭了。”
男孩感激的看了女孩一眼,囫囵将糖果吃完之后又低下了头。
女孩无奈,叹了一口气,心中想道,“清河真可怜,以后不要孤苦伶仃的才好。”
这个男孩名叫苏清河,是连城山上一户农家的孩子,从小没有母亲,父亲为了挣钱养家长年在外打工,家里只有年老体衰的爷爷相依为命。
按理说苏清河的父亲每逢佳节都会回来看望他,可今年的中秋却没有回来。
山里本就蔽塞,一般外面的消息传道里面来都要十天半个月,苏清河起初还有些抱怨父亲,可一个周后噩耗传来:苏父死在了车祸中。
听到这个消息,苏清河哭了整整一夜,心里还不信,第二天用家里积蓄和爷爷大老远跑到了事故现场,但事故中死亡的人数太多,警察根本顾不上爷俩,打听了三天才确定苏父确实是被洪水冲走了,就这样苏清河又哭了大半天。后来女孩的父亲知道了这个消息,十分同情苏清河,便来为苏父料理后事,让女儿王雨欣陪着苏清河先回连城山。
连城山海拔两千多米,山顶虽然不积雪,但也是很冷的。
客车现在在山脚,外面的老林里只有一层薄薄的白雾,可客车一旦驶到山腰之上,外面的雾就会逐渐的变浓,地面上覆有一层冰晶。
如果恰巧遇到一个晴天,冰晶将阳光反射,天空会变成七彩,层层叠叠的云飘动着,像海边的波浪。
可惜今天是个阴天,不仅没有太阳,而且林中的雾气越往山顶越发的浓密,刚开始还可以看见一些松树在雾里若隐若现的,可行驶了十几分钟后就几乎连前方路都看不清了。
连城山人烟稀少,不用担心在雾中会有个人突然跑出来,往常这样的天气,只要将车速放慢,就可以安全驶达山顶。
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样,车外面的雾实在太浓了,两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,虽不能说“伸手不见五指”,可一米之外的事物几乎看不到。
司机师傅看着车外的雾气,又驶了一两百米后,将客车慢慢的停了下来。
“雾太大了,开不了,等雾散了再上去。”司机师傅回头向身后的乘客说道。
前面坐着的那一家四口听见司机的话有些担忧,男人走到司机面前要求司机开门,想带着其他三人走回连城山,司机并不愿,便争吵了起来。
“你们带着两个孩子,这样出去容易出事,还是在车上等着雾散吧。”
“我们家就在山崖子上,翻过前面那个山头,走山路上去很快就到了。”男人说道。
“山路陡峭,这又是深山老林,遇到野兽可是很麻烦的,再说雾这么大,要是迷路了也不好吧。”
“我从小在连城山长大,那条路是那条路上的,我很清楚,这大白天的我还不信人能走丢了不成。”
司机有些恼了指着车窗外面,“这么大的雾,车都不敢开,不让出去自然是为了你好,还是等等吧。”
“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!在这里等一两个小时,我们都走到家了,还用得着你开车?”男子大喊道,“我又没在你车上出事,你担心什么!”
“哼!”司机闷哼了一声,“说了不信,出了事那可是你自找的。”司机一边说着一边将客车的门打开。
门一打开男人就气哄哄的跑下了车,女人见状急忙招呼着两个孩子跟在男人身后,四个人很快消失在雾里。
司机师傅看见他们离开,心里又没底了,想到: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可就麻烦了。内心经过一阵斗争之后也跑下了车。
“我担心那两个孩子出事,你们大伙在这里等等,我马上回来。”司机歉意的说道,大步跑进了雾中。
司机走时候车门并没有关上,外面的雾气也涌了进来,不过车内外温差大,很快就变成了水珠,附着在靠门的车窗和空位上。
王雨欣看着那些飘进来的雾气,担心苏清河和他的爷爷着凉,从身后放着的书包里拿出两条围巾,递了过去。
“这条蓝色的是给你的,黑色的那条给爷爷裹着吧。”
苏清河抬了抬头,侧身看着眼神萎靡的爷爷,接过了黑色的那条围巾,轻轻的围在了爷爷干瘦的脖颈上。
“谢谢你,我不冷,这条蓝色的你留着自己用吧。”
“我包里还有一条。”王雨欣笑着说。
苏清河轻叹一声,“别糊弄我了,这次就你和王叔叔来,怎么可能还有一条围巾,我是真的不冷,不用担心我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咳咳咳!
王雨欣话还没说完,车上那个原本在睡觉的男子突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,声音在车内回荡,原本安静的环境突然一闹。
“我去上个厕所。”男子的声音很沙哑,像嗓子发炎一样。
“哦!”王雨欣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声,那男子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,好像准备说什么,却没有说出口,转身慢悠悠的走下了车。
王雨欣看见男子黑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雾里,心里泛起了嘀咕:司机怎么还没有回来?
“清河,好奇怪哦,那四个人下车应该没走多远,司机师傅怎么还没回来?”王雨欣小声的在苏清河耳边说道。
“或许迷路了吧。”苏清河淡淡的说。
“可是……”王雨欣正准备说话,可突然车窗外一个高大的黑影在雾里一闪而过。
“那是什么!”王雨欣指着窗外大叫。
苏清河和车上另外两人急忙瞧了一眼,可什么也没看见,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嚷着说:“小妹妹你可别吓人。”
“刚才就在哪儿的。”王雨欣也有些疑惑,又仔细看了看窗外,确实是什么都没有,心想:难道是看错了?
迷彩服男人索性站起来伸了伸腰,看着身边那个青衣马褂的中年人若有所思的问道:“大师,要不我们下车吧。我知道一条去白涯洞的小道,再走半个小时就到。”
青衣马褂的中年人眼神凝重的看着车外的雾气,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:“雾本是阳间之物,不应该如此寒冷,看了有这里有阴气。如果要避开就要朝东行。”
“正好,那条小道也在东面。”迷彩服男人说道。
中年人起身,拍拍了身上的水珠,拿起身边的一个紫色的长木匣子,说道:“嗯,那好,走。”
中年人走下车,迷彩服男人跟着他的后面,两个人一前一后没入了雾里。
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的客车上的人又走了四人,变得格外空旷,王雨欣身上一哆嗦,突然觉得有些冷了,把蓝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。
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苏清河,有些好奇,苏清河虽然身上只穿了一件体恤衫,可看不出一点冷的感觉。
好奇心作祟,王雨欣悄悄的摸了一下苏清河的手臂,却发现他的手臂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了,不由得吓了一跳。
“清河,你的手……”王雨欣有些惊慌。
“没事,不冷。”苏清河说道,眼睛好像很疲倦,又说道,“我想睡一会。”
“喂!别睡啊。”王雨欣心里很担心,可苏清河一下就睡着了,她急忙站起来推了一下苏清河,但苏清河什么反应也没有。
整个车上就剩他们三个人,王雨欣一个女孩子现在心里有些害怕,她急忙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,盖在苏清河身上,盼望着他能醒过来。
大雾之中,之前那个客车上带着耳机睡觉的男子走到一棵松树旁,看了看四下无人,从空袋里拿出一个核桃,按在树皮上,另一只手使劲一拳,将核桃镶进了树里。
“这颗应该就是母树了,除了我还有什么人会来。”男子说道,脱下了自己白色的外套,露出一件玄黑色的汉服。
“不过来的人应该不少。”男子淡淡一笑,拿出一个白色的耳机放到耳朵里,朝着连城山上走去。
雾中越来越寒冷,可能真应了那青衣马褂的中年人的话“雾里掺了阴气”,男子刚走不久那棵松树被核桃弄开的口子就开始结冰,流出来的树脂像冰淇淋一样,附着在树皮上。
“大师,都是我笨,可这下方向都分不清这么办啊!”雾里一阵埋怨的话传来。
那穿着迷彩服的男人此刻正和青衣马褂的中年人朝着那棵松树走去。
“小兔崽子别闹!”青衣马褂的中年人有些恼了,用手中的紫色木匣子敲着地面,好像在找什么东西。
“应该就在周围的,怎么就找不到呢?”
苏清河迷迷糊糊的睡了很久,当醒来时身边只有自己的爷爷,客车上其他人都不见了。
由于光着手臂实在太冷,他摩挲着手臂,尽量让自己暖和起来。
感觉有一丝暖意后,苏清河又担心爷爷着凉,起身摸了摸爷爷的额头。还好爷爷穿的挺多,没有像自己那样,不过他年事已高,受不了一路奔波,整个人昏昏沉沉的。
“其他人呢?他们去哪了?”苏清河向爷爷问道。
苏爷爷精神有些恍惚,他慢慢的抬起了枯黄干燥的手,用那生着几个暗红色的冻疮的手指了指车门处,然后又一下子落了下去。
“呼……”